三、体检/政审

体检/政审

一个生产大队适龄青年有数人，而征集的名额也就一两个，体检这一关即是平等竞争、残酷竞争的开始。是身体素质的竞争，也是心计的较量。

目测时，担心个子矮小的偷偷往胶鞋里垫上几双鞋垫还不断往上提脖子踮脚；担心体重不达标的吃饭时往死里胀，衣袋里放能增加重量的东西，须不知体检时是要量裸高秤裸重的。

本人兄弟姐妹多，家境不好，小时候父母顾及不过来，随便让我们“自生自灭”。于是本人手上、背上长过疮留下了明显的疤痕，体检时医生问是怎么回事？是不是生过“牛瘫”（常德农村的一种儿童疾病，患者要留下疤痕的），为蒙哄过关，我说是因为给生产队放牛时“挂的彩”，心想这该算英勇壮举，是“工伤”。本想编一个见义勇为故事的，怕编不圆，也怕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，怕武装部弄成一典型：“热血青年昔日见义勇为，有志男儿今天从军报国”被广播站报道。果然，在医生的眼光里我看出了同情继而赞赏，嘿嘿，过关！

外科、内科、五官科几个回合下来大浪淘沙，那些少白头、平脚板、罗圈儿腿、沙眼、神智不怎么清白的、“缺心眼的”等一个个便被刷了下来。有的在第一道门便止步了，眼巴巴地看着其他人进入第二道第三道门。公平竞争，无话可说，不服也得服，不像现在什么都可用钱来摆平。即便那时也兴“走后门”，但没谁敢拿征兵做手脚走后门。不晓得那时的人是本分些还是傻些还是叫正直些。

有一小伙子是一大队会计的儿子，会计是农村里的精明人，但奇了怪，养的个儿子却数数有问题。体检时身高、体重、视力、听力、外科、内科、五官科倒都没问题，可医生就是觉得那孩子眼神不对，神智不对。接兵部队与地方送检体检的联席会议上强调：送个大字不识的文盲都没问题（后来才晓得这是一支海军工程兵部队，拼体力活的），千万别送个脑瓜子不听使唤的。体检医生与接兵军医合计之后，这孩子就打入了另册，至于体检书上的文字表述就不得而知。如果换现在，通融通融，意思意思，做点手脚问题应该不大，那时的人就怎么那么认真呢？

有一哥们儿被刷得有点冤。当被告知被刷下来后，顿时傻了眼，欲哭无泪，顿足捶胸。这小子本来个头、体格、五官、精气神都不错，别人都觉得是块当兵的料，他自己更是飘飘然忘乎所以。为了显示自己比他人身体健康结实，大冬天去体检时“充姿势”，故意只穿单薄的衣服，以取悦接兵部队首长和送检的公社武装部长。但他无法取悦体检的医生，因为不幸的是早上冻感冒了，鼻塞耳聋流泪打喷嚏不亦乐乎，闻不出气味测不准视力还咳嗽不已，于是那可怜的伢儿便无情地被刷了。那个悔恨啦那个傻眼啦令人同情，也令人暗暗地幸灾乐祸，因为又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。不要指责我们的无情，这种事就是一种“有你无我，有我无你”的竞争。多一个体检合格者定兵时就多一分竞争，多一分不确定因素。

我体检通过，第二轮胜出！耶！

（被刷下来没去成青岛当海军的那伢儿，第二年也就是1977年当兵去了广西，1979年对越反击战中负伤。）

　体检合格只是第一关，不是所有体检合格者都能进入定兵计划笼子的。除取决于名额外，还要看政审能否通过（据说这一项今天已改为“政治考核”，即“政治条件”，内容涵盖很广，甚至包括“网瘾”）。我们生产大队有两个应征计划名额，巧的是也只有我和朱国军两人通过体检，就名额计划上应是没争议了，接下来关键是要看政审。如果政审被删掉，名额指标将调剂到其他生产大队。

当兵政审是要查三代及社会关系的。所谓三代就你自己、你爹娘、你爹娘的爹娘。查你自己就是看你的政治表现个人品德，这时你才读书毕业，都还没走上社会，无所谓政治表现，那个时候的农村也少有打架斗殴寻衅滋事偷拐扒拿的坏小子。所以重点是放在你爹娘、你爹娘的爹娘和社会关系上。

我们家是贫农成分，这点在户口本上已赫然庄重表明。但我爹的历史有点被质疑，据说我爹曾被人介绍加入过三**义青年团。我爹说没宣过誓没发过本没交过会费，说是被人挂的个名。但既然挂了名，就还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了，有点敏感色彩了。按理说三**义是孙中山先生倡导的，有志青年投身其中是积极向上的表现，我爹要真的懂得三**义那倒也是有志的热血青年，可惜我爹不懂得什么是三**义，以为“三青团”是一个好玩的盟会什么的，以为会有什么好处，别人说挂个名就挂个名咯，玩呗，反正人年轻闲着也是闲着。可现在不依你那么说了，是污点。

再查社会关系，就是旁系亲属们是不是有历史问题。一查也不是那么干净索利。如伯父当过轮流坐庄的保长一年。轮流坐庄相当于今天的村民自治轮值，保长相当于今天的村民小组长，应该还算不上村长。这虽然在当时差不多是基层最小的官，但却是本家族里的人在国民政府的组织中做得最大的官了。尽管是自治式的轮值，仍算是污点。此外好像还有一个没有走动过未曾谋面的姑父也有点什么污点。于是大队干部认为社会关系复杂不予推荐，强烈建议公社武装部将我打入另册。

只是我最后还是进入了定兵的计划中。至于为什么还是进入了，有两个版本的说法。

一是这时我跟接兵部队首长已经有了几次接触，他们已经对我的“灵光”有了些印象，觉得这些历史问题不太算作问题，我这个兵他们看得起，他们需要征集有文化有素质有特长的兵。尤其是听说我读高中时就曾给县文化馆投过稿并发表过作品（实际上是抄袭了一首九句的诗歌，自己凑了一句拼成十句投稿，铅印发表时删掉了一句，删掉的那句正是我原创的那句）。哇这不得了，很蒙人的。要知道这些接兵部队的干部实际上不乏大老粗农家子弟出生，只是因为他们在部队肯吃苦，才被同样是大老粗的连长指导员们欣赏看中而被提拔上来的，只是被一身军装包装后才看不出破绽。但这些人由于苦于自己文化不高，就很赏识有文化的。于是我就有了遇伯乐之幸，我的小巧小智终获成功。于是公社武装部尊重接兵部队意见，最后还是圈定了。

二是当时的生产大队负责人跟我的父母好像有什么过节，其实我父母也不晓得在什么地方就得罪了他，于是就在我当兵的问题上找茬设障下套使绊子。怕我这比较“灵光”的人万一在部队受到锻炼有点出息或者入个党什么的后，复员回来对他是个威胁，抢他的“饭碗”。我的父母一合计一密谋于是就耍了个心计玩了个心眼，含蓄地暗示他们，儿子如果日后在部队出息了就与他“打亲家”。那人家有一不丑不乖不蠢不灵泛不男不女的“官二代”公主，仔细往深里一琢磨，觉得是一步好棋，弄得好不仅干戈化玉帛，得一乘龙快婿，还可使“江山社稷”得以世袭传承，可谓“一箭三雕”。

于是，我胜出了！如愿参军了！嘚瑟的耶耶！！

“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，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…。。”

听到消息后我得意忘形一气乱扭。只是没曾想这里头还是设了机关下了套，此为后话。